元代文坛“中流一柱”胡祗遹对李白杜甫的接受与传播
潘殊闲
摘要:元代文坛“中流一柱”胡祗遹对李白杜甫是并尊的。他一方面尊崇杜甫的诗艺和情怀,另一方面也能客观指出杜诗雕鑴作为的瑕疵;他一方面尊崇李白的高蹈奔放和自由浪漫,另一方面也对李白雄放其词而忽略政教的诗风略有微词。不过在胡祗遹的内心深处,更向往李白超逸脱尘的生活,有一种明显的“谪仙”情结。
关键词:元代;胡祗遹;李白;杜甫;接受;传播
元初著名文臣胡祗遹,生于金哀宗正大四年(1227),卒于元成宗元贞元年(1295),[1]字绍开,磁州武安人,官至江南浙西道提刑按察使,延祐五年(1318)追赠礼部尙书,卒谥文靖。[2]
胡祗遹“以吏材名一时”,“大抵学问出于宋儒,以笃实为宗,而务求明体达用,不屑为空虚之谈。诗文自抒胸臆,无所依仿,亦无所雕饰,惟以理明词达为主”,诚为元代文坛“中流一柱”。[3]
李白与杜甫是中国诗歌史上的两座高峰,其孰优孰劣的论衡是中国诗学史上的一大公案。作为元初著名文人,胡祗遹对李杜二公也有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集中表现在他对李杜二公的接受与传播上。这些接受与传播在有关胡祗遹的研究中尚未引起注意,在有关李白杜甫接受与传播的研究中,也鲜有人提及胡祗遹。故本文以此为背景,梳理探讨胡祗遹对李白杜甫的接受与传播。
一、对李白的接受与传播
李白在诗歌史上以豪放著称,胡祗遹对此是完全接受的。他有一首诗这样评论李白:“太白固豪放,不受义理拘。诵诗想其人,飞龙叫天衢。万籁不敢鸣,雷霆随叱呼。海江共一唾,几吸四溟枯。霶霈泻时雨,余霏散玑珠。甘润著万象,英华散春腴。王风久不振,要接大雅裾。俯视建安人,委靡几婴姝。”[4]在胡祗遹的眼里,李白是一个不受义理拘束的豪放之人。其潇洒的形象可以通过诵读其诗想象而出。在这里,胡祗遹作了一番描绘:“飞龙叫天衢。万籁不敢鸣,雷霆随叱呼。海江共一唾,几吸四溟枯。霶霈泻时雨,余霏散玑珠。甘润著万象,英华散春腴。”这真是字字玑珠,句句万象。尤其值得胡祗遹赞赏的,是李白的那份担当。李白在《古风五十九首》之开篇就发出了这样的浩叹:“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 李白浩气干云地直呼:“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 所以,胡祗遹以“王风久不振,要接大雅裾。俯视建安人,委靡几婴姝”作结,回应李白的浩叹。
在文学批评史上,有言王安石说“李白以其十首九首说酒及妇人”,[5]这一论断成为不少抨击李白之人的口实。李白号为“诗仙”、“酒仙”、“醉圣”,但是不是一个“醉鬼”形象?胡祗遹有自己的认识,他在《又题六鹤图》中曾讽刺那些把李白塑造成“醉鬼”形象的所谓“画家”:“常观庸笔写真李太白,尘颜俗状,轩昂眉目,何异醉饱屠沽儿。”[6]需要分析一下在这首诗中胡祗遹的几个关键用语。一是“庸笔写真李太白”。在胡祗遹的眼里,李白是远离庸俗的,所以,那些庸俗之人的庸俗之笔是无法把真正的、真实的、真率的、真诚的李白描摹出来。二是“尘颜俗状”。在胡祗遹的眼中,李白应是高蹈的、出尘的、脱俗的,把李白描绘成“尘颜俗状”,那确乎就是“庸笔”之为。三是“轩昂眉目”。“轩昂”,高,引申为骄矜。在人们的眼里,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李白傲视群雄的传说,自然让这些画家特意从眉目上做文章,故“轩昂眉目”成为这类画家捕捉的共同神态。四是“醉饱屠沽儿”。屠沽,卖酒的人。在胡祗遹看来,上述这样描写李白,无异是将李白描绘成了喝得醉醺醺倒在酒肆的“醉鬼”,他不能接受对李白形象的这样描绘。历史上,李白嗜酒,常醉倒在酒肆却有文献载纪。如《新唐书》说李白“与饮徒醉于市”,[7]《旧唐书》说李白“日与饮徒醉于酒肆”。[8]这样说来,“酒徒”之谓,并非画家虚构。但胡祗遹觉得这不是真实的李白形象,或者说这一形象并不能反映真实的李白。的确,李白爱酒甚至狂醉是有原因的。李白固然嗜酒,但嗜酒的背后是他人生难以派遣的孤独——这就不难理解李白为何有那么多的“独酌”诗,其整个文集出现“独”字139次。在那些豪爽、豪迈、豪气、豪侠、豪饮的背后,确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宋元明清时期,有相当多的文人倾倒于李白的《月下独酌》,以之为题赋诗者大有人在,如元张宏范的《月下独酌》 ,其他用‘独酌’、‘花下(灯下、泉上、亭上、客夜、对雨、雪中、楼上、舟中)独酌’等为诗题、诗句的就更数不胜数。他们憧憬李白在‘独酌’中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境界,向往李白在‘独酌’中销熔孤愁,涌动灵感的神奇,尝试着李白在‘独酌’中所氤氲的粪土权贵,超越生死的英迈之气。可以这样说,李白的‘独酌’,特别是他‘独酌’时的孤影,已成为后世文人心中挥之不去的美丽剪影。”[9]由此观之,那些仅仅抓住李白醉酒的“形”而忽略其内在的“神”的再现是片面的。胡祗遹的批判也是相当有见地的。
中国人是一个特别喜欢月亮的民族,而中国文学与明月结下的不解之缘,这当中要数李白与明月最有深厚情感。在李白笔下,人与月的关系是最为丰赡的:泛月、醉月、步月、乘月、揽月、寄月、赊月、问月、弄月、玩月、宿月……[10]因此之故,历史上有关李白与明月的文艺作品层出不穷,诸如揽月、拜月、望月、泛月等等入诗、入画的特别多。胡祗遹即有一首《题太白扪月图》,凡四首,其一:“谪仙还山今几春,碧天秋月想丰神。休从画笔论工拙,卷尾留诗亦可人。”其二:“人间万事一秋毫,醉墨淋漓宫锦袍。自是黄尘留不住,洞庭湖阔月轮高。”其三:“抱持明月挟飞仙,唾玉喷珠落九天。何处蓬莱水清浅,西风开彻万青莲。”其四:“长衫破帽读书生,莫怨人看一芥轻。夜静长庚望丰采,玉床消得御杯盈。”[11]从这四首诗中可以看到,在胡祗遹的心中,李白是飘逸的,是与众不同的。第一首总论,由画幅遥想李白的“丰神”,进而感叹画笔是无法把最真实、最生动、最精彩的李白表现出来,所以直言“休从画笔论工拙”,倒是末尾的这些题诗可以让人浮想联翩,发挥各自的想象空间。李白的“丰神”在胡祗遹的笔下还曾多次出现,如:“义熙甲子有斯人,李白丰神是后身。不遇龙眠高世手,纷纷俗笔岂能真。”[12]第二首以画面中的诗人所著锦袍和洞庭阔月入题,感叹人生所历万事最后就浓缩在这一幅泼墨之中。自是黄尘留不住的不仅是人生,自然也包括诗人所钟爱的明月。第三首玄想李白抱持明月谪仙下凡,引得蓬莱水阁青莲万顷随风摇曳。第四首以李白供奉翰林的历史往事入题,劝慰李白不要在意权贵们对你这位“长衫破帽读书生”的轻视,事实上皇帝是眷顾你的,他(皇帝)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仰望星空,顾盼明月,回味你的风采。从上述诗句可以看出,胡祗遹对李白还是充满敬意和爱意的。尽管是题画诗,但画外之意与诗外之味是勾连的,互通的。
李白对前代诗人多有承继,而在这些诗人中,李白提到次数最多的是陶潜和谢灵运。李白“很欣赏陶、谢的人生态度,在创作上亦受陶、谢影响……李白学陶,往往无意中得之”。[13]李白的诗酒人生、对自由的向往、对权贵的傲视、对生命意识的张扬等都与陶渊明有相当的相似。[14]对此,700多年前的胡祗遹早有认识。他曾在两首诗中提到陶渊明与李白,一首是《十五年前识舜俞于京师后以宦游不复聚首舜俞今知滨州相去不远邂逅有日退食之亭扁名多月托义卿来求诗故有是作》之二:“幽人凉夜两相宜,庭宇宽闲月落迟。杯尽壶倾三鼓后,坐忘喧息几人知。池莲寂寞香时送,窗竹萧森影缓移。风味渊明惟李白,可怜异代不同时。” [15]一首是《题刘仲修悠然亭诗十首》之五:“太白渊明总一身,休将出处较比邻。密云未作西郊雨,要与前贤继绝尘。”[16]前一首感叹他与舜俞的情谊与知心,并由这种投契遥想李白最懂陶渊明的风味来影射他们的人生旨趣与时代处境。“可怜异代不同时”很值得玩味。这种异代不同时,不仅李白与陶渊明是如此,其实,他与舜俞同李白、同陶渊明不也是如此吗?在胡祗遹的心目中,李白追步陶渊明,而他与舜俞不也是在追步李白和陶渊明吗,只是时代不同了。第二首更进一步,直言“太白渊明总一身”;刘仲修筑悠然亭,就是“要与前贤继绝尘”。这里的“前贤”广义指所在之前的贤人,狭义实指李白与陶渊明。而这与刘仲修取亭名为“悠然”有直接关系。
二、对杜甫的接受与传播
杜甫寓居成都时曾回忆自己的创作经历,感叹道:“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17]这既可看作是杜甫晚年的自我总结,也可看作是杜甫一生创作的真实写照。但成都的舒适闲逸改变了他的创作特性和风格,接下来的两句他半带调侃,半带认真地告诫自己:“老去诗篇浑漫兴,春来花鸟莫深愁。”[18]此明显是在回应赋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时的激越与亢奋。此时的杜甫正值壮年(45岁),又恰逢“国破”之日,故“春望”实为“春愁”。但后世文人对“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熟悉和钟爱远高于颔联“老去诗篇浑漫兴,春来花鸟莫深愁”。从某种程度上说,杜甫的形象已与“语不惊人死不休”永远地联接在一起,成为后世接受杜甫的“定本”之一。胡祗遹当然也不例外。他在至元四年(1267)七月寄给复斋、洹斋二位学士的诗中有言:“致力师前言,每堕词语陈。冥心效前意,兴寄不得新。辞理舍前哲,孰洗胸中尘。寥寥入深心,作气时自振。博学以广才,一引思百伸。敛彼言外意,养我笔底春。要当青出蓝,终耻随效颦。英哉杜少陵,作语期惊人。”[19]胡祗遹以杜甫为榜样,告诫两位年青人要“耻随效颦”,“当青出蓝”。杜甫之所以堪为榜样,就在于他“作语期惊人”。而在《寄复斋洹斋二学士》中,胡祗遹又再次感叹道:“辞多亦奚为,字字合精深。辞理两俱胜,粹若百炼金。口称竟何荣,要使惬予心。太羮无遗味,大乐无遗音。我师少陵语,诗罢自长吟。”[20]胡祗遹直言自己“师少陵语”。“诗罢自长吟”取自杜甫《解闷十二首》之六:“陶冶性灵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吟诗的过程即是回味和检视的过程,实际上是杜甫一以贯之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体现。胡祗遹以此作为自己的作诗法则,并寄语年青人。
对于杜甫,胡祗遹也并非一味誉美,他曾有一段很客观的评论:“未立科举以前犹有讲经阅史之学,科举既立,节略散括,不讲全经,故其辞愈陋。杜子美下字炼句处,后人下不得到者,盖义理精绝,除此字别下一字不得,如‘身轻一鸟过’,除‘过’字,余无他字可代。细看杜诗,但关锁下字处皆然。至于‘红豆啄残鹦鹉粒,碧梧栖老鳯凰枝’,乃涉雕鑴作为,不可学也。文章固要字字作,使元气灭裂,字语虽工,只见细碎。”[21]杜甫作诗之精工,在胡祗遹看来是书读得多,特别是经史著作,达到了烂熟于心的程度,所以,后世只读经史选本简本的人,自然无法与杜甫媲美。“身轻一鸟过”,系杜甫《送蔡希鲁都尉还陇右因寄高三十五书记》中的诗句,用飞鸟喻蔡希鲁的身姿矫健。关于这一句的“过”字之妙,前人多有论述,如《六一诗话》曾云:“陈公(陈简夫)时偶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至《送蔡都尉诗》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因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是‘身轻一鸟过’。陈公叹服,以为‘虽一字,诸君亦不能到也。’”[22]由这则诗话可以想见当时学人对杜甫的叹服。这真是一字为师的典型案例。胡祗遹当然也非常佩服,认为除此之外,无他字可以代替。但对杜甫的“红豆啄残鹦鹉粒,碧梧栖老鳯凰枝”,则不以为然,认为这是“雕鑴作为,不可学”。这联诗是杜甫《秋兴八首》中的名句,历来论者多喜议论,有谓此是老杜倒装句法,[23]有人认为这是“举鹦、凤以形容二物之美,非实事”,[24]还有认为这是“文势自应如此”。[25]等等。但不论从什么角度论析,大多持赞美肯定态度,而胡祗遹却异乎众声,直言此是“雕鑴作为,不可学”。这不失为一家之言。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胡祗遹的论诗态度是较为客观的,并非一味应声附和。
三、对李白杜甫的比较接受与传播
李白与杜甫同时,李白年长杜甫12岁,两人关系甚笃。今天有人将李杜二人的关系解释为“同志”,[26]实为一种误读。胡祗遹在诗歌中对这两人也有自己的评述:“沉沉杜少陵,坐笑太白豪。作诗每持赠,时亦示讥嘲。后人定优劣,汹涌如风涛。二贤岂难辨,口舌徒呶呶。文章贵适用,美恶不可逃。政教苟无补,辞雄亦徒劳。”[27]李杜之优劣论是中国诗学史上的有趣现象。李杜在世时并无优劣之权衡,但自中唐后,随着时风丕变,世道陵夷,杜甫渐被抬高,以至韩愈不得不出来发声:“李杜文章在,光艳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28]严羽受其影响,在《沧浪诗话》中说:“李杜二公正不当优劣。太白有一二妙处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处太白不能作。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29]太白的飘逸与子美的沉郁,几乎成为后世的共识。所以,胡祗遹开篇即言“沉沉杜少陵,坐笑太白豪”。在胡祗遹的眼里,那些有关李白杜甫孰优孰劣的论争是浪费口舌,即所谓“口舌徒呶呶”。胡祗遹认为文章贵在“适用”,又要有补“政教”,循此思路,是美是恶不可逃遁。依循这样的审美标准和价值取向,“辞雄”之文亦属“徒劳”。在这里,胡祗遹的观点亦鲜明亮出——他更看重杜甫关心现实,有补“政教”的经世之文。相对而言,可略略看出他对李白雄放诗风的评价要稍低一些。
四、余论
李白杜甫是中国诗歌史、诗学史上的永恒话题。其永恒之所在,就在于两人的丰富性、多面性和复杂性。无论是扬杜还是扬李,亦无论是抑杜还是抑李,总能找到相应的理由。由上述梳理可以看到,总体而言,胡祗遹对李白和杜甫是尊崇的。他尊崇杜甫的地方主要集中在杜甫的诗艺和情怀上,他尊崇李白主要集中在李白的高蹈奔放和自由浪漫上。但从胡祗遹的内心深处来说,他更多的还是有一种“谪仙”情结。李白的那种超逸脱尘的生活,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包括胡祗遹本人,但这也是包括胡祗遹在内的众多文人所欣羡的。历史上以李白为题材的绘画总是多余杜甫,这多少说明了一些问题。在胡祗遹的文集中,仅“谪仙”一词就出现了8次,其总的情感倾向是非常显明的,如:“一江风月酒满船,世无谪仙谁与共。”[30] “谪仙百杯盈一息,庾楼去天不盈尺。”[31] “谪仙人对坐忘身,谁与高风解写真。记得龙眠出尘手,白莲社里见斯人。”[32] “谪仙泛舟图,世固多本。宝之主事此幅,颇有高风绝尘之态,定非庸工之所作也。”[33]
李白少年时曾随父亲客居山东,与鲁中诸生孔巢父等隐居徂徕山,时号“竹溪六逸”,《旧唐书》这样描绘:“李白字太白,山东人。少有逸才,志气宏放,飘然有超世之心。父为任城尉,因家焉。少与鲁中诸生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等隐于徂徕山,酣歌纵酒,时号‘竹溪六逸’。”[34]《新唐书》关于“竹溪六逸”的记述与《旧唐书》基本相同。李白在徂徕山的这一浪漫往事,被不少文人所向往,胡祗遹即是其中的一位,他在《过徂徕山》中曾这样咏赞道:“谪仙乘龙去不还,白云空锁徂徕山。当年咳唾落岩壑,至今涧草如幽兰。玉堂金銮不伸肘,醉游万里天风寒。古风六十配风雅,一唱一叹清肺肝……书生朽骨亿万万,名与秋草随霜残。乾坤清气我不与,坐长白发凋朱颜。一言盖世不能辨,自笑生死文字间。王事有程前路永,西风落日催归鞍。读书堂基杳何许,濯缨山下溪潺潺。”[35]可见,李白的那种咳唾成珠的清雅,高蹈万里的风寒,玉堂金銮的自任,着实让胡祗遹艳羡。也许,这是中国古代众多士人的共同人生愿景。